在線微課|戧金漆藝:刀鋒中的金色傳奇


當博物館的燈光掠過漆盒,漆黑如墨的漆面上,金色云紋突然有了呼吸——那些用刀刻出的紋路里,金粉仿佛仍在緩緩流動,像把整個星空的光芒都鎖進了木頭與漆的肌理里。這就是戧金漆畫,一門以漆為紙、以刀為筆、以金為墨的古老技藝。它在時光里沉淀了千年,卻依然能讓每個初見者讀懂東方美學里“藏”與“露”的終極智慧。

元 葵形多格漆奩 無錫博物院藏
從宮廷秘玩到市井雅物
戧金工藝技法的前身應該是戰國時期的錐畫技法。
早在戰國時期就已經出現了針劃花紋的漆器,在湖北荊州楚墓出土的“漆木彩繪鳳鳥蓮花蓋豆”上,考古學家發現了最早的戧金雛形——用銳器在漆面刻劃后填彩的裝飾手法。這種工藝在漢代發展為“錐畫”,不過與現在戧金工藝不同的是當時的漆器刻劃的紋路里面填充的是朱漆。

戰國 漆木彩繪鳳鳥蓮花蓋豆 荊州博物館藏
西漢時期出土的用類似工藝技法的漆器已有多件,并且線條流暢、連貫、纖細,由此可見當時的刻劃技法已十分成熟了。

西漢 錐畫斑豹紋漆長方盒 湖北省博物館藏
三國到隋唐,錐劃填金銀的工藝繼續發展,唐玄宗所撰寫的《唐六典》中首次出現“戧金”一詞,但是可惜目前未能有一件保留到今天。
到了兩宋時期,社會繁榮,我國的藝術領域達到了第一個高峰。定都杭州的南宋官辦漆器作坊創造性地將金箔捶打成粉,與生漆調和后填入刻痕。浙江瑞安慧光塔出土的“檀木經函”上,纏枝紋的金線在黑色漆地上如星河流動,標志著戧金技術完全成熟。


宋 慧光塔描金經函
元代戧金工藝技術繼續發展,江南地區經濟高度繁榮,為手工業的發展提供了不可或缺的條件,元代嘉興成為漆器生產的中心和重要的出產地,其戧金工藝較前代更上一層樓,不過國內現存的戧金漆器實物確實稀少,大多流向日本,戧金工藝在日本、琉球等地被稱為“沈金”。
明清兩朝,我國的漆器藝術發展形成了空前的高潮。永樂年間制作的“戧金云龍紋朱漆盒”運用“深戧”技法,金線深度達0.3毫米,龍鱗在光線變化中會產生立體浮雕的錯覺。清代造辦處更創新出“戧彩金”(在刻痕中交替填入金、銀、彩漆),北京故宮太和殿的“龍紋寶座”便是這種工藝的登峰造極之作。

明 描金彩漆山水人物圖長方盤 上海博物館藏

清中期 戧金彩漆花鳥紋方盒
七十二道工序里的指尖修行
戧金漆畫的珍貴,從不在金粉的多少,而在那些看不見的工序里。老匠人說:“做戧金,其實是在跟時間較勁。”
第一步,是“養漆”。
天然大漆從漆樹割下時是乳白色,遇氧后慢慢變黑,要成為能“承載”金紋的漆料,需經三個月的“修煉”:用細麻布反復過濾去雜質,在陽光下攪拌讓水分蒸發,加入桐油調節韌性。夏天怕暴曬,冬天怕低溫,匠人們得像照顧孩子一樣盯著漆料的變化,直到它變成“黑如鏡、亮如釉、硬如瓷”的狀態——這是與自然對話的過程,急不得。

漆樹
第二步,是“疊漆”。
一件器物要刷上至少十層漆,每一層都要在25℃、80%濕度的“蔭房”里陰干七天。陰干后的漆面要用細砂紙打磨,直到摸上去像嬰兒的皮膚一樣光滑,才能刷下一層。最考驗心性的是最后三層“面漆”,要用絲綿蘸漆輕輕拍上去,不能有一絲氣泡。有匠人笑說:“疊漆就像給器物蓋房子,地基打不牢,后面刻刀一使勁就塌了。”

第三步,是“刻金”。
這是戧金的靈魂,分“戧”與“填”兩步。“戧”即雕刻,匠人手里的刻刀有十幾種,最細的刀刃僅0.1毫米。刻時手腕要穩,力道要勻:刻直線要像拉弓,刻曲線要如流水,刻花瓣的弧度時,刀刃要微微轉動,像毛筆的“轉鋒”。故宮修復師曾復原過一件清代戧金漆屏,屏上的龍鱗用“點刻法”,每片鱗甲都是三刀刻成,深淺一致如機器打印,實則全憑指尖感覺。

第四步,“填”則是讓金粉“住進”刻痕。
用棉絮蘸著金粉(或金箔碾成的碎屑)輕輕擦拭刻痕,金粉會順著紋路嵌入,與漆層牢牢咬合。這一步要“輕如拂塵”,力道重了金粉會溢出,輕了又填不滿。老匠人說:“填金就像給土地播撒種子,要讓每一粒金都落在該去的地方。”


一道工序出錯,前功盡棄。就像古人說的“一器成,耗三月,敗一瞬”,這背后是對“極致”的追求。
戧金漆器從來不是博物館里的標本,而是活著的文化基因。它告訴我們:真正的奢華,是經得起歲月打磨的耐心;真正的浪漫,是讓傳統在當下依然能觸動人心。當你下次遇見一件戧金器物,不妨輕輕觸摸那漆與金的肌理——那里藏著千年的匠心,也藏著東方美學里最溫柔的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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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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